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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1月18日，16岁，我们大队的邓指导送我到达土溪公社门口，正好看到了朱财粮（财税所所长，那时人们习惯叫财粮）和几个人在马路对面的信用社门口站着讲话，邓指导大声喊着：朱财粮，朱财粮，我把你要的人带来了。朱财粮一边大声应答，一边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走来，走到跟前打量我几秒，惊讶地笑着说：就这么点高啊！这个善意而真实的开场白，让我尴尬至极，我努力尴尬地保持面部微笑以化解尴尬。朱财粮除了担任土溪公社财税所所长外，还负责主管社办企业，以其亲力亲为和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成为当时土溪公社偶像级人物，同时也是非常和善、亲民的公社干部，周边社员群众碰到都亲切称呼他朱财粮，而没有一点架子。我在公社上中学期间会经常看到他，因此也是认识的，对其感受就是严肃、严谨、严厉，明察秋毫的形象令人望而生畏，此时的我更是忐忑不安，像小鬼面临判官，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邓指导把我交给朱财粮后便回去了，朱财粮带着我来到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是木屋平房，两间连着，分别两个门进出，右边是办公室，左边是他的卧室。当时公社干部有独立办公室的很少，基本上都是卧室兼办公室，我想可能是因为财粮是管账管钱的原因吧，所以有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大约15平方米，两个柜子装满了会计凭证、账本、书箱等资料，靠窗是一个宽大的黑色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算盘、墨水、便笺、笔等办公用品，在当时的环境下，这派头已经是非常的高大上了。
朱财粮给了我一叠餐票，怕我尴尬，说：你就叫我朱伯伯吧。其实他年龄比我父亲小很多。朱伯伯一边介绍场地情况，一边递给我一本黔阳县工商发票管理制度小册子，小册子很薄，黄色纸质封面，红色书名，我拿到手里，像是接到圣旨一样神圣。朱伯伯对我作了一些简单的嘱咐：明天我要去县里开会，你就在我办公室学习这本税收法规和管理制度，这本书要熟练掌握，要发狠背，我回来时要背给我听，要考考你是不是认真学习了，又嘱咐要按时作息等等，之后带我去食堂面见了厨师，机关单位的厨师，人们习惯称呼为大师傅，大师傅姓邓，年长者都叫他邓胖子，朱伯伯当着邓师傅的面嘱咐关于我吃饭、打水之类的生活安排，邓师傅很和善地应答着。
晚上和朱伯伯睡同一张床，那感觉就是特别的拘谨，我的穿着和床上被褥行头，其质地和整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让紧张的我粗气不敢出，脚也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正当紧张之际，朱伯伯说话了：
问：你会打算盘吗（珠算）？
答：会打加减法。
问：乘除法呢？
答：会一点点。
问：噢，那你要发狠学习珠算才行啊，以后做事都是需要用算盘的；
答：嗯。
……
连续三天我乖乖地待在办公室足不出户，除了死记硬背小册子法规制度外，就是观察周围环境，凡是路过财税所办公室的人都是以诧异的眼光朝我打量，偶尔也有询问，我也简单地回答他们好奇的问题。在他们眼里，财粮办公室是多么重要的地方啊，怎么可以有一个陌生且穿着明显陈旧衣服的男孩坐在这里呢，感觉这不应该是处事严谨的财粮应有的安排呀。有一个文化站干部（后来知道的）还刻意观察了我片刻，再大声问住在不远处分管财税工作的舒副书记：舒书记，老朱办公室怎么来了一个小朋友啊！搞得我好像是擅闯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防备有加。我听到了舒副书记的回答：是财税所新招来到发票站开票的。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确认我将要从事的工作性质，同时也深深感受到阶层的疑虑和自己今后的处境。
朱伯伯开会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对我进行学习测试，我对自己三天的努力还是有把握的，面对略显严肃的气氛，我充满信心。出人意料的是，测试并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样从头到尾背诵，而是打乱顺序，选择性地背诵条文，加名词解释、税目、税率等提问方式进行，这样的随机测试比从头到尾背诵要难得多，自然这也反映了考试官的用心良苦。
在测试过程中，虽然免不了紧张，但除个别回答有误外，整体过程比自己预期的情况要好。随着测试进入后期阶段，朱伯伯那开始略显严肃的脸庞明显流露出喜悦之情，反馈的表情告诉我，朱伯伯对我的答题是满意的，这使我后面的回答变得轻松起来，气氛更像是对话，测试结束，朱伯伯给我作了9字总结：不错，但还要继续努力！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职场考试，这场大考从忐忑开始，到愉悦结束，对我来说更像是一次人生蜕变，让我真实地体验到知识和职业的密切联系，为前行的道路打开了一扇敞亮的大门。
左图：作者 右图：朱立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