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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卷七,卷七《商妇》卷七《金和尚》卷七《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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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聊斋志异卷七:聊斋志异 卷七《商妇》卷七《金和尚》卷七《役鬼》

卷七商妇

题解

《聊斋志异》有不少抓替死鬼的故事,比较优秀的作品有《王六郎》《水莽草》等,在《水莽草》中,蒲松龄还借祝生之口,表达了他对于这一民俗传说的伦理道德所持的明确态度。在本篇中,蒲松龄对于抓替死鬼传说的本身提出了怀疑。而在《梅女》《缢鬼》等篇中,虽然同为缢鬼,并没有抓替死鬼的情节。所以,民俗传闻是一回事,利用民俗传闻编织故事是另一回事,辨别民俗传闻的真伪和进行道德判断则更是另一回事。不能简单地认为利用民俗传闻编织故事就一定意味着蒲松龄肯定并相信这些民俗传闻。

译文

天津有个商人,要出远门做买卖,从一个富人那里借了几百两银子作本钱,不幸被小偷看见了。到了晚上,小偷预先藏在他屋里等他回来;但商人因那天是个好日子,拿到钱就出发了。小偷等得时间久了,只听商人妻子在床上翻来复去,像难以入睡。一会儿,墙上忽然开了个小门,屋里通亮,门里出来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手拉一条带子,走近床边递给商人妻子。商人妻用手推开,年轻女子固执地再递给她,她就接过去,起床,拴在梁上,伸进脖子,上吊了。年轻女子也就走了,墙上小门也关上了。小偷大惊,推开门逃了。

天明后,家里人见主妇吊死,报了案。官府捉商人邻居去,严刑拷打,邻居忍受不了折磨,只得承认杀了人,几天后就要被处决了。

小偷为邻居的冤枉不平,到官府自首,说了那夜亲眼见到的事实。官府不信,对他用刑,他也不改口供,说那是真的,邻居便免了罪。官府向其他邻人调查,都说那宅子的旧主人曾经有年轻媳妇吊死过,年龄、相貌跟小偷说的完全符合,因而知道那是年轻妇女的鬼魂。

人说暴死的人必然找人作替身,真是这样吗?

原文

天津商人某,将贾远方,往从富人贷资数百。为偷儿所窥,及夕,预匿室中以俟其归。而商以是日良,负资竟发。偷儿伏久,但闻商人妇转侧床上,似不成眠。既而壁上一小门开,一室尽亮。门内有女子出,容齿少好,手引长带一条,近榻授妇,妇以手却之。女固授之;妇乃受带,起悬梁上,引颈自缢。女遂去,壁扉亦阖。偷儿大惊,拔关遁去。既明,家人见妇死,质诸官。官拘邻人而锻炼之,诬服成狱,不日就决。偷儿愤其冤, 自首于堂,告以是夜所见。鞠之情真,邻人遂免。问其里人,言宅之故主曾有少妇经死,年齿容貌,与盗言悉符,因知是其鬼也。俗传暴死者必求代替,其然欤?

卷七金和尚

聊斋志异《金和尚》翻译

  金和尚,是山东诸城人。他的父亲是个无赖,以几百钱的身价把他卖给了五莲山的寺院。因为金和尚从小无知愚笨,不能育经参禅,所以只能干些放猪赶集的杂事,就像个佣人一样。后来他的师傅死了,遗留下很少的一点银子,金和尚就把银子揣在怀里离开寺院,作小商贩去了。他最善长干那些投机倒把、牟取暴利的勾当,数年间竟成了个大富户,在水坡里买了住宅和土地。他的徒弟非常多,吃饭的人数日以千计,村子四周有成百上千亩良田。他在村里盖起了几十座宅院,只住和尚不住杂人;即使有,也是些没有产业的穷人,携带着妻子儿女,来这里租赁他的房子和地当佃户。每一座宅院门内,四周房子相连,都是些佃户住在里面。和尚住的房舍在宅院中间:前边有大厅,重粱挂柱,彩绘金碧,耀人眼目;大厅里的几案、屏风,晶莹光亮,可以照出人影;再后边是寝室,里面挂着红色帘子和绣花帷幔,兰麝香味四溢喷鼻;檀木床上镶着螺壳画,上面铺着锦缎褥垫,折叠得有一尺多厚;壁上有很多名家的美人山水画,悬挂粘贴得几乎没了空隙。金和尚只要一声长呼,等在门外的几十个仆人,便如雷鸣一样齐声答应。这些人头戴红缨帽,脚穿皮靴,都像乌鸦聚集天鹅翘首般。他们接受吩咐时都用手掩着嘴说话,侧着耳朵听。若有客人突然来到,十几桌宴席只要哟喝一声,很快就可以办好。蒸熏烧煮的各种美味佳肴,纷纷摆上来,满桌上热气腾腾如下起了雨雾。只是不敢公开蓄养歌妓;但却有十几个美少年,都聪明伶俐讨人喜爱,他们头缠皂纱,口唱艳曲,让人听了看了觉得也很不错。金和尚若是一出门,十几个骑马的随从便前呼后拥,腰里挎着弓、箭互相碰击发出声响。奴仆们称呼金和尚叫“爷”。就是本县的那些平民百姓,有称呼他“爷爷”的,有称呼他“伯伯、叔叔”的,而没有叫他“师父”、“上人”的,更无称呼他的法号的。他的徒弟出门,声势比金和尚略差一点,但是他们都骑着很威风的骏马,也和一般的贵公子大致相同。金和尚又广为结纳,就是远在千里之外也有人和他及时互通消息,以此掌握地方军政长官的把柄。这些官员若偶而气盛冒犯了他,就先自己战战兢兢吓得不得了。金和尚的为人,粗俗不雅,从头到脚没有一块雅骨。他一生没有奉诵一经,没学会一咒,从来不到寺院;他的住室中未曾有过诵经用的金铙和法鼓这类器物,他的徒弟从未见到过,而且也没听说过。凡是来租赁房屋居住的佃户,家中的妇女们打扮得就像京城里的人那样浮华艳丽,她们用的香脂、头油、花钿、铅粉,都是和尚们供给的,而和尚们对这类花销也毫不吝惜,因此村里顶名务农并不种地的人家有上百户。经常发生不守法的佃户砍下了和尚的脑袋埋在床下的事情,金和尚对此也不太追究,只是把这类佃户赶出村去就算完了,他们历来的习俗就是这样。金和尚后来又买了个异姓人家的孩子,让他做自己的儿子。还专门请了个教书先生,教儿子学习科举功课。他的儿子聪明有文采,就让他进了县学,随即按照惯例成了太学生,不久,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了举人。由此金和尚被人们称为“太公”并叫响了。过去称金和尚为“爷”的如今再加上个“太”字,原来对他行常礼的人现 在都垂手改行儿孙礼了。

  过了不久,太公和尚死了。金举人披麻戴孝,身卧草垫头枕土坯,面对灵床自称孤哀子;金和尚的徒弟们用的哭丧棒堆满了床榻;然而在灵帏后面嘤嘤细声哭泣的,惟有金举人的夫人一人而已。士大夫们全都盛装而来,揭起灵帏吊唁,官员们的伞盖、车马多得堵塞了道路。到了出殡那天,搭的棚阁像云彩一样连成一片,旌幡幢盖遮天蔽日。用草扎的殉葬品,都用金帛装饰。车马伞盖和仪仗几十套;马有千余匹,美女近百人,都栩栩如生。方弼和方相两个开路神,是用硬纸壳制成的巨人,头束皂帕身穿金甲;里面虽是空的但却用木架支撑着,让活人在里面扛着它走。还在里面安装上能转动的机关,使开路神须屑飞舞,目光闪烁,像要呐喊一样。观看的人都感到很惊奇,有的小孩远远地看见它就吓得哭着跑了。为金和尚制作的冥宅壮丽得犹如宫殿,楼阁房廊连接足有几十亩地,里面千门万户,人进去就能迷路出不来了。

祭品上的麟、凤、龟、蛇四灵物,人们大多都叫不出名字来。会合到这里来行送葬礼的人车盖相接,上自地方官员,他们都躬着腰进来,恭恭敬敬地按朝见的仪式起拜;下至本县的贡生和小吏,他们只能手扶地面行叩首礼,不敢劳累金举人和那些师叔们。这个时候,人们倾城出动都来瞻仰,男男女女气喘挥汗,络绎不绝;有带着老婆抱着孩子的,有呼喊兄长寻找妹妹的,真是人声鼎沸。再掺杂上锣鼓吹打的喧闹声,各种杂耍戏剧的铿锵声,连人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身子自肩以下都被挤得看不见了,只能看到千万个人头在攒动。人群中有个孕妇肚子疼急了要分娩,几个女伴便张开裙子当作帷帐,围绕守护着她;只听到婴儿的啼哭,也来不及问是男孩女孩;裂下一块衣服包好孩子抱在怀里,有扶着她的,有拉着她的,很费劲地挤出去走了。这真是一大奇观啊!金和尚入葬以后,把他所遗留下来的资产一分为二:一份归他的儿子金举人,另一份归他的徒弟们。金举人得到了一半家产,在他住宅的东西南北四周,都是和尚们的地盘;然而金举人与和尚们都是兄弟相称,他们之间的利益仍旧休戚相关。

  异史氏说:“这也是一个流派,佛教的两宗没有这一派,六祖也没传下这一派,可以说是独创的一条修行大道。然而,我听人说过:五蕴皆空,六尘不染,叫做‘和尚’;口中说法,座上参禅叫做‘和样’;游方行脚,今 天跑到湖北,明 天跑到江苏,叫做‘和撞’’;敲击震耳的锣鼓,吹着悠扬的笙管,叫做‘和唱’;像狗一样,卑鄙无耻地到处钻营,又像一只苍蝇,飞来飞去地吃喝嫖赌,叫做‘和幛’。这位金和尚,是‘和尚’呢?‘和样’呢?‘和撞’呢?‘和唱’呢?还是地狱里的‘和幛’呢?”

  聊斋志异《金和尚》赏析

  《聊斋志异》多处写到和尚,还有11篇是以和尚为主角的,但这些和尚人多数不是好东西.奸骗贪占,无所不有,《金和尚》一篇就是这一类和尚故事中用力较多.篇幅较长的一个。

  《金和尚》的情节比较简单,叙述语言较少,是《聊斋》中以描写为主,也以描写见长的篇章。叙述部分不过略说其身世,少小被卖为僧,后卷带本师遗金离寺成为生意人,然后依靠不法手段暴发致富。接下来就是从各个方面描写他的富贵豪奢和嚣张气焰,以及弟子仆从们的趋炎附势,最后描写他死后葬礼的惊人铺张。作小说读可,作散文读可能更容易去留心品味其以描写见长的艺术旨趣。

  金和尚的形象有深刻的典型意义和认识价值,他其实已是一个披着袈裟的土豪恶霸,在他的身上,概括了犬贵族、人官僚、大奸商、大恶棍的恶劣道德品行和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勾勒了受到商人市侩意识腐蚀的封建制度进一步腐化、社会生活环境进一步霉变的现实状况。把他和《金瓶梅》里的西门庆一比,有极多相似之处,都是社会躯体里滋生出来的癌变肿瘤,其扩散蔓延的结粜,是把社会推向死亡的深渊。异史氐日:“此一派也,两宗未有,六祖无传,可谓独辟法门者矣。”这也是中国文学史上和尚人物画廊中的一个特殊形象。

卷七金和尚

聊斋志异《金和尚》原文

  金和尚,诸城人(1)。父无赖,以数百钱鬻子五莲山寺(2)。小顽钝(3),不能肄清业(4),牧猪赴市,若佣保(5)。后本师死(6),稍有遗金,卷怀离寺(7),作负贩去。饮羊、登垄(8),计最工。数年暴富,买田宅于水坡里。弟子繁有徒,食指日千计。绕里膏田千百亩(9)。里中起第数十处,皆僧,无人(10);即有,亦贫无业,携妻子,僦屋佃田者也。每一门内,四缭连屋,皆此辈列而居。僧舍其中:前有厅事(11),梁楹节棁(12),绘金碧,射人眼;堂上几屏,晶光可鉴;又其后为内寝,朱帘绣幕,兰麝充溢喷人(13);螺钿雕檀为床(14),床上锦茵蓐(15),褶叠大尺有咫;壁上美人、山水诸名迹,悬粘几无隙处。一声长呼,门外数十人轰应如雷。细缨革靴者(16),皆乌集鹄立(17);受命皆掩口语,侧耳以听。客仓卒至,十余筵可咄嗟办(18),肥醴蒸薰(19),纷纷狼藉如雾霈。但不敢公然蓄歌妓;而狡童十数辈(20),皆慧黠能媚人,皂纱缠头,唱艳曲(21),听睹亦颇不恶。金若一出,前后数十骑,腰弓矢相摩戛(22)。奴辈呼之皆以“爷”;即邑之人若民(23),或“祖”之,“伯、叔”之,不以“师”,不以“上人”,不以禅号也(24)。其徒出,稍稍杀于金(25),而风鬃云辔(26),亦略于贵公子等。金又广结纳,即千里外呼吸亦可通,以此挟方面短长,偶气触之,辄惕自惧(27)。而其为人,鄙不文,顶趾无雅骨(28)。生平不奉一经,持一咒,迹不履寺院,室中亦未尝蓄铙鼓(29);此等物,门人辈弗及见,并弗及闻。凡僦屋者,妇女浮丽如京都,脂泽金粉,皆取给于僧;僧亦不之靳(30),以故里中不田而农者以百数。时而恶佃决僧首瘗床下(31),亦不甚穷诘,但逐去之,其积习然也。金又买异姓儿,私子之。延儒师,教帖括业(32)。儿聪慧能文,因令入邑庠(33);旋援例作太学生(34);未几,赴北闱(35),领乡荐(36)。由是金之名以“太公”噪。向之“爷”之者“太”之(37),膝席者皆垂手执儿孙礼(38)。

  无何,太公僧薨。孝廉衰绖卧苫块(39),北面称孤(40);诸门人释杖满床榻(41);而灵帏后嘤嘤细泣,惟孝廉夫人一而已。士大夫妇咸华妆来,搴帏吊唁(42),冠盖舆马塞道路。殡日,棚阁云连(43),旛翳日(44)。殉葬刍灵(45),饰以金帛;舆盖仪仗数十事(46);马千匹,美人百袂(47),皆如生。方弼、方相(48),以纸壳制巨人,皂帕金铠;空中而横以木架,纳活人内负之行。设机转动,须眉飞舞;目光铄闪,如将叱咤。观者惊怪,或小儿女遥望之,辄啼走。冥宅壮丽如宫阙,楼阁房廊连垣数十亩,千门万户,入者迷不可出。祭品象物,多难指名。会葬者盖相摩(49),上自方面,皆伛偻入,起拜如朝仪(50);下至贡监簿史(51),则手据地以叩,不敢劳公子,劳诸师叔也。当是时,倾国瞻仰,男女喘汗属于道(52);携妇襁儿(53),呼兄觅妹者声鼎沸。杂以鼓乐喧豗(54),百戏鞺鞳(55),人语都不可闻。观者自肩以下皆隐不见,惟万顶攒动而已。有孕妇痛急欲产,诸女伴张裙为幄,罗守之;但闻儿啼,不暇问雌雄,断幅绷怀中,或扶之,或曳之,蹩躠以去(56)。奇观哉!葬后,以金所遗资产,瓜分而二之:子一,门人一。孝廉得半,而居第之南;之北、之西东,尽缁党(57)。然皆兄弟叙,痛痒又相关云。

  异史氏曰:“此一派也,两宗未有(58),六祖无传(59),可谓独辟法门者矣(60)。抑闻之:五蕴皆空(61),六尘不染(62),是谓‘和尚’;口中说法,座上参禅(63),是谓‘和样’;鞋香楚地,笠重吴天(64),是谓‘和撞’;鼓钲锽聒(65),笙管敖曹(66),是谓‘和唱’;狗苟钻缘,蝇营淫赌(67),是谓‘和幛’。金也者,‘尚’耶?‘样’耶?‘唱’耶?‘撞’耶?抑地狱之‘幛’耶?”

卷七役鬼

山西有个姓杨的医生,擅长针灸,还能叫鬼为他做事。一出门,那些牵骡的、拿鞭的都是些鬼。

曾经有天夜里杨医生从外地回家,和朋友一路同行。途中看见迎面走来两个人,又高又大,同常人一大不一样。朋友很震惊,杨医生向前便问:“你们是什么人?”回答说:“长脚王、大头李前来敬迎主人。”杨医生说:“给我前边带路。”两人转身飞快向前走去,见杨先生落到后边时,就站住等等他,好像奴隶一样。

2、聊斋志异卷七,聊斋志异卷三雷曹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同里,长同斋,相交莫逆夏少慧,十岁知名乐虚心事之夏相规不倦;乐文思日进,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场屋,战辄北无何,夏遘疫而卒,家贫不能葬,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于是士大夫益贤乐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家计日蹙乃叹曰:“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没,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改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现在小编就来说说关于聊斋志异卷七?下面内容希望能帮助到你,我们来一起看看吧!

聊斋志异卷七,卷七《商妇》卷七《金和尚》卷七《役鬼》

聊斋志异卷七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同里,长同斋,相交莫逆。夏少慧,十岁知名。乐虚心事之。夏相规不倦;乐文思日进,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场屋,战辄北。无何,夏遘疫而卒,家贫不能葬,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于是士大夫益贤乐。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家计日蹙。乃叹曰:“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没,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改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

  一日客金陵,休于旅舍,见一人颀然而长,筋骨隆起,彷徨坐侧,色黯淡有戚容。乐问:“欲得食耶?”其人亦不语。乐推食食之,则以手掬啖,顷刻已尽;乐又益以兼人之馔,食复尽。遂命主人割豚胁,堆以蒸饼,又尽数人之餐。始果腹而谢曰:“三年以来未尝如此饫饱。”乐曰:“君固壮士,何飘泊若此?”曰:“罪婴天谴,不可说也。”问其里居,曰:“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也。”乐整装欲行,其人相从,恋恋不去。乐辞之,告曰:“君有大难,吾不忍忘一饭之德。”乐异之,遂与偕行。途中曳与同餐,辞曰:“我终岁仅数餐耳。”益奇之。次日渡江,风涛暴作,估舟尽覆,乐与其人悉没江中。俄风定,其人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舟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谢曰:“君生我亦良足矣,敢望珠还哉!”检视货财,并无亡失。益喜,惊为神人,放舟欲行,其人告退,乐苦留之,遂与共济。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命。”江上人罔不骇异。

  乐与归,寝处共之,每十数日始一食,食则啖嚼无算。一日又言别,乐固挽之。适昼晦欲雨,闻雷声。乐曰:“云间不知何状?雷又是何物?安得至天上视之,此疑乃可解。”其人笑曰:“君欲作云中游耶?”少时乐倦甚,伏榻假寐。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软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遂疑是梦。细视星嵌天上如莲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星摇动似可摘而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河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向?俄见二龙夭矫,驾缦车来,尾一掉,如鸣牛鞭。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忽见乐,共怪之。乐审所与壮士在焉,语众云:“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接器排云,遥望故乡,尽情倾注。未几谓乐曰:“我本雷曹,前误行雨,罚谪三载。今天限已满,请从此别。”乃以驾车之绳万丈掷前,使握端缒下。乐危之;其人笑言:“不妨。”乐如其言,飗飗然瞬息及地。视之,则堕立村外,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

  时久旱,十里外雨仅盈指,独乐里沟浍皆满。归探袖中,摘星仍在。出置案上,黯黝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益宝之,什袭而藏。每有佳客,出以照饮。正视之,则条条射目。一夜妻坐对握发,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咤,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愕奔告乐,乐亦奇之。既寝,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也。因先君失一德,促余寿龄。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上天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乐三十无子,得梦甚喜。自是妻果娠,及临蓐,光辉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

  异史氏曰:“乐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锥如脱屣,此与燕颔投笔者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饭之德,少微酬良朋之知,岂神人之私报恩施哉?乃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译文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小的时候是同乡,大了又是同学,他们是莫逆之交 。夏平子自幼聪明,十岁时就有文名。乐云鹤虚心向他学习 ,夏平子也认真地帮助他;乐文思日见长进,终于和夏齐名。但二人科考不得志,总是名落孙山。不久,夏平子染上疫病死去,家里穷得无力下葬,乐云鹤独力承担了丧事。夏平子撇下了寡妻和还在怀抱中的孩子,乐云鹤按时接济她们。每得到一升半斗粮食,必定分一半给夏家。夏平子的家属因此得以生存下去。士大夫和文人们也因此更加敬重乐云鹤。

乐云鹤家产本来不多,又常常周济夏家,因此生活日渐困难,他叹息道:“像夏平子那样的文才,都碌碌无为地死了,何况我呢!人生不能及时争取富贵,年年忧愁,恐怕早于狗马填了沟壑,辜负了这一辈子。不如早点自作打算!”于是放弃读书,改做买卖。经营了半年,家境逐渐富裕起来。

一天,乐云鹤到金陵,住在客店里。见一人长得很高大,身上筋骨隆起,在饭桌座位旁徘徊犹豫,脸色黯淡,面带悲伤。乐云鹤问他:“想吃点东西吗?”那人也不说话。乐云鹤把自己的饭推过去,那人双手抓着,一眨眼就吃了个净光。乐云鹤又给他买了两个人的饭,一会儿又吃完了。乐云鹤便让店主人割来一只猪腿,堆上一大摞蒸饼。那人吃了几个人的饭才吃饱,道谢说:“三年了,没吃这么饱过。”乐云鹤说:“你是一个壮士,怎么如此漂泊潦倒呢?”那人回答说:“罪犯天条,不能说啊!”又问他的家乡,回答说:“我地上没屋,水上没船;早上住在乡村,夜晚睡在城市。”乐云鹤收拾行装,准备上路。那人跟在后面,恋恋不舍。乐云鹤向他告辞,那人说:“您有大难,我不忍忘记这顿饭的恩德。”乐云鹤很惊异,便带着他同行。路上拉他吃饭,那人推辞说:“我一年只吃几顿饭。”乐云鹤更加惊奇。

第二天,乐云鹤乘船渡江时,忽然狂风大作,波浪滔天,江上的商船全部倾覆,乐云鹤和那人都掉进江里。一会儿,风平浪静,那人背着乐云鹤,踏着波浪钻出水面,把乐云鹤送到一只客船上,自己又破浪游去。一会儿,拉来一只小船,扶乐云鹤上去,嘱咐他躺着等着;自己又跳进江中,两个胳膊夹着货物出水,扔在船上。然后又潜进江 中,出入几次,捞出的货物摆满了小船。乐云鹤感激地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已很知足了,哪敢指望连货物都能保全呢?”检查货物钱财,一点也没丢失。乐云鹤更加高兴,惊异地认为他是神人。放开船要走时,那人告辞。乐云鹤苦苦挽留,才一块渡江 。乐云鹤笑着说:“这一场大灾难,只丢失了一枚金簪。”要再入江寻找,乐云鹤正要劝阻,那人已跳进江中不见了。乐云鹤惊愕了很久,忽见那人含笑而出,把一枚金簪交 给乐说:“侥幸不辱使命!”江上的人见了,无不惊骇诧异。

乐云鹤带着那人返回家乡,吃住都在一起。那人十几天才吃一顿饭,一顿饭吃得不计其数。一天,又说要告别,乐云鹤执意挽留。正好天陰了下来,要下雨,远处传来雷声。乐云鹤说:“云里头不知是什么样子?雷又是什么东西?如果能到天上看看,才能解开这个疑惑。”那人笑着说:“您想到云中游览游览吗?”过了一会儿,乐云鹤觉得非常困倦,伏在床 上打瞌睡。猛然醒来,觉得身子摇摇晃晃,不像在床 上。睁眼一看,自己已在云海中,四周全是棉絮般的云朵。乐云鹤惊讶地站起来,头晕得像在船上。用脚一踏,软软的不是地面。仰头看看星辰,就在眼前。于是怀疑是在做梦。仔细一看,星星都镶嵌在天上,就像莲子嵌在莲蓬上一样。大的像瓮,小点的像小瓦罐,最小的像钵盂。用手扳扳,大星星牢不可动;小星星活动,像能摘下来。乐云鹤便摘下一颗,藏在袖子里。拨开云层往下看看,云海茫茫,地面上的城市只有豆粒那样大小。乐云鹤惊愕地想:如果一失足掉下去,这条性命还用问吗?一会儿见两条龙蜿蜒矫健地驾着一辆车飞来。龙尾一甩,像鸣牛鞭。车上有个容器,好几丈粗,里面贮满了水。有几十个人,用家什从容器中舀水遍洒云间。忽然看见乐云鹤,都感到奇怪。乐云鹤仔细看了看,那个壮士也在这些人里面。那人告诉众人说:“这是我的朋友。”说着,拿过一个舀水的家什,让乐云鹤洒水。当时正好大旱,乐云鹤接过家什,拨开云朵,望着大约是故乡的地方,尽情地舀水倾洒。过了会儿,那人对乐云鹤说:“我本是雷曹,因为误了行雨,被罚到人间三年。现在期限已满,我们从此分别了。”于是拿过驾车的绳子,有一万尺长,堆在一边,让乐云鹤缀着绳子一头下去。乐云鹤害怕,那人笑着说:“没事。”乐云鹤按他说的,缀着绳子嗖嗖地往下落,瞬间便到了地面。一着,正好落在自己村外。绳子渐渐收回云中,看不见了。当时,天旱了很久,十里外的地方,仅下了一指雨;唯独乐云鹤的村里下得沟渠都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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