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悠悠

■余梅

晚上与小友散步，聊到春天的街景，聊到广玉兰很美，我只轻轻回应好像不怎么爱它。街边广玉兰，太过硕大艳丽，不内敛。唯觉那些小巧的碎碎花朵儿最能入心。它们兀自清淡盛开，或在村前屋后。与烟火乡村，与温暖泥土，与田野虫鸣素雅两相宜。
　　春天至，艳阳天，岭边溪旁村庄后，桃花簇簇朵朵烂漫开，徜徉其间顿觉神形飘逸。“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花阴下赏梨花素白洁净，实在是雅致之景。
　　古意悠然的诗词中还有美妙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梨花带雨伊人泪”。春风十里处桃李芬芳梨花俏！但我却沉迷着“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样的杏花，应是悄悄的细细开的；这样的杏花打春雨朦胧的江南小巷而来，如著朴素衣衫，不慌张略羞怯，迎面莞尔一笑的杏花女子。这样的杏花，悄悄落入挎着的小小竹篮内，那深巷中的声声吆喝想必也沾染了温软的清香、脆脆的碎碎的春光了。
　　唐朝的杏花雨下，杜诗人意兴盎然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一个落魄才子在仕途失意却仍不失浪漫情怀，幸有那样的杏花村那样的杜才子,才让这美好意境千年诗画般清幽芬芳。
　　杏花不仅养在唐诗宋词，也养在国画中。浅浅的粉白色，还隐隐的养在素雅的衣衫中。学美术的丫头有一条长而宽松的裙子，上面印着疏淡的浅黛色花朵与旧砖布瓦房，房屋依着柳，一幅远意幽静的水墨画，是那种“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又似“杏花微雨旧江南”的温润的古朴静美。此刻的杏花是开如晨曦露水中的朝颜，是鸟喧声鲜嫩的光阴。
　　杏花是旧江南婉约女子，是纯净田园边的邻家女孩，是诗意微凉的鲜妍时光。
　　有友之女名杏。父亲久病离世，哥哥天生有病不能自理，她本有一双胞胎妹妹，妹妹幼时夭折，而她幸运养成娉婷而立。现在本科快毕业考研准备中。每次见到她总是衣着平常、浅浅微笑话语不多。家境如此也从不自怨自艾，阳光而坚韧。这株杏是临风雨悄然盛开的、向阳的及第花。她的母亲，一个看似柔弱、淡然的女子，人前从未言及不幸遭遇。骨子里遗世而立，在烟火繁华外独自清寂执守生活磨难外的静好。她们莫如这雨后纷纷的杏花，透着萧萧的凉意，有着令人动容的清美。
　　我的奶奶，从未与她谋面。据说她离世时我尚在母亲怀抱中。她一生育有五子，爷爷走得极早，她年纪轻轻就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忍痛把几个月大的父亲寄养别人家，种种隐忍艰辛恐怕外人难以体会。听伯父们说奶奶一生要强，日夜苦做，总算操持着几个儿子成人成家最后“花果满园”。常常想着我坚强的奶奶，她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她该是一棵树吧，该不是花，花太弱难有百日红啊！若是树，想必是一株杏花树，也该有属于她的短短花期，不醒目却是那样令人心疼。
　　春日倚杏树，微风轻软杏花落满头，似如奶奶的一生“静如梨花落，淡若清风过”。
　　日子繁茂，心之一隅，有杏。碎碎的花朵不喧扬静静开在江南初春，养在宣纸上，经年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