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网讯 每日新报评论员王晨辉 悲伤,有时候也是慢热,在漫长的一个月里,阿绿瘦了八斤。
在我不够丰富的人生经验里参加过为数不多的葬礼,陪阿绿的那个晚上,我对悲伤有了新理解。
中午时分阿绿的名字在我手机屏幕上闪,我还没问“嘛事儿啊”,她语气急促听着还有点儿兴奋:“我婆婆没了,晚上饭局我不去啦。”我脑子比较慢,追问了一句:“她是老年痴呆走丢了吗?用我号召大家发微博找人吗?”阿绿说:“发嘛,我这琢磨讣告的词儿呢。”
好朋友遇上事,得时间出现,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何况我跟这两口子关系都不错。转天我揣着份子钱,买了一堆瓜果梨桃开车就奔乡村公路了。到了小区口给阿绿打了个电话,她让我等会儿,说必须得有人接才能进屋。我就跟来给谁温居似的,没空着手,东看西瞧往里先走走。打老远就看见两口子从楼边上的阴影里出来了,尤其阿绿一边跑一边扯脖子喊:“你还真来了,够意思!”即便她满脸兴高采烈,我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多想点伤心事,脸上得带相儿。她离我一米开外的时候,一抬手:“你别走了,站这!”她老公这时候也过来了,人还没站定,俩人扑通一下单腿跪地。我差点把水果扔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意思?阿绿和老公一人接过我手里水果,女主人挎着我胳膊:“给你行礼呢。怎么样?我这一身像大侠吗?跟演武侠片似的,就差把剑了。”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孝服,白粗布而已,她想行侠仗义想疯了吧。

临进屋的时候,我特意捏了捏自己的脸巴子,提醒自己不是来串门的,得悲伤。
她婆婆迎面躺着,大照片上的女人板着脸,看着出出进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屋里男的在抽烟,女的嗑瓜子聊天,躺着的人就像摆设一样,她是主角,但没什么人的目光在主角身上停留,都当那是空的。
阿绿丈夫留在厅里,我被阿绿拉进屋,一般这时候必须对家属嘘寒问暖,比如让对方节哀顺变,再问问怎么去世的。我还没开口呢,阿绿就开始介绍情况:“我们婆婆倍儿大义凛然。早晨还去买了趟早点,吃完跟保姆说累了得躺会儿,躺下的时候还说这一觉不定几点醒了。人家说死就死,你见过这么干净利落的老太太吗?”她又剥了个橘子放我手里。我准备的那些悲伤毫无用处,要不是知道阿绿跟婆婆关系比跟自己妈还好,我会怀疑这个悲剧。

阿绿把我介绍给了几位往屋里探头探脑的亲戚,又端了一盘子反季节水果:“你多补充点维生素。你晚上想吃嘛?”我说我还是赶紧走吧,路远车不好开。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一个大霹雷,天瞬间全黑了,风使劲往外拽着窗户框,雨点噼里啪啦就往地面上砸。外面有人说:“天给老太太送路呢。”好么,我一听,还是让她先走吧。
话说这雨就没完没了而且越下越大。阿绿老公进来看着我:“在这吃吧,外面雨太大,你甭走了。”很快,我就闻到了鱼香肉丝和熬排骨的味儿。她婆婆躺着,我们坐着,阴阳两界其乐融融。
瓢泼大雨我还真不敢自己走。干脆陪阿绿守灵。夜半十分,人分两拨儿。我们这拨儿前半夜当班,不能让照片前面的香灭了。我、阿绿、她老公,以及资深“大了”票友她老公的发小,我们四个面面相觑。较后阿绿老公拿来一副扑克,在床板上磕磕,“我给你们算一卦,把咱妈手往里推推。”我为了显示自己嘛也不忌讳,主动端起了老太太的手,那叫一凉,冻排骨一样。我“嚯”了一声。阿绿跟我挤了一下眼:“现在抓嘛都能保鲜。”我在心里呼喊:“大姐啊,这是你亲婆婆!”#p#分页标题#e#
那几个小时,我们在几个一百瓦灯泡底下,听“大了”讲他遇见的“奇迹”,比如复原打水里捞出来的“烂烂乎乎的大腿”等等,用美食的手法解读白事儿。那几个小时,听得特别不过瘾,我都想守一夜。
隔了几天,我觉得差不多可以约阿绿出来聚了,一打电话,那边哭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当人去屋空,两口子才陷入痛苦之中。悲伤,有时候也是慢热,在漫长的一个月里,阿绿瘦了八斤。







